2009年12月5日 星期六

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十七) – 天宮門下野鳥池


穿過了華麗的佛塔石門後,我們便正式地離開了查美,雖然鎮的外圍,還有一些佛教修道院,本想進去參觀一下,可惜都是重門深鎖,只能在外圍打個轉。我們繼續沿著河谷走,山路在瑪斯揚第河(Marsyangdi Khola) 的右岸,河谷兩岸都是高山和杉林。藍穹喜馬(Lamjung Himal)的雪峰,也從山脊線後露出來了,這是另一座美麗的雪山,不過因為地形的關係,見面的時間不多。前面的安娜普納二號峰,卻是一直陪伴著我們上路。近河邊的坡地,是一片以石牆圍起來的蕎麥田,不過收割的季節早已經過了,圍牆內只是一片泥地,沒有莊稼的影蹤,若不是看見地上殘留的麥稈,我還以為是牧場呢。





山區正值深秋時份,路邊有不少結滿紅色漿果的植物,十分漂亮。漿果的汁是朱紅色的,Sabin摘了一顆拿給我看時,我還嚇了一跳,以為他的手在流血呢。從查美出發,一小時後便到了海拔2,775公尺的泰勒古(Talekhu),河谷再次收窄。平緩的山路在森林中穿過,個半小時後,路旁出現了一大片用石牆圍起來的蘋果園,因為已經過了收成的季節,枝椏上只稀疏地掛著幾個乾澀的蘋果。果園的盡頭,是海拔2,840公尺巴坦(Bhratang)村,又是停下 來喝杯茶的時間了。








早上十時多,大地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陽光照射,驅走了一點寒氣,不過氣溫仍然徘徊在攝氏十度左右。巴坦是一條用深色石頭建起來的村落,感覺上十分原始粗糙,我們就在路旁一家旅館的露天茶座坐下來,在和暖的陽光下享受一杯熱茶。在用茶的期間,三天前在巴肯丹達遇到的奧地利徒步團隊,也陸續到達了,也打算停下來喝杯茶。早上離開查美的時候,在大街上已經看到他們正在集合準備出發,他們的速度其實也不慢,領隊對行進的速度也控制得很好,三天前他們在巴肯丹留宿,而我們選擇了薩治,行程上領前了約五公里,兩天之後,他們便已經追上來了。在往後六天的旅途上,這個團隊和我們基本上是一起走的。


茶座的座位不多,三十多人的團隊來到,一下子便變得很擠擁了,部份隊員要站著喝茶。我坐在長板凳上,身邊還有幾個空位,便招手邀請他們過來坐,也開始了大家的交談。據自己在歐洲遊蕩時的經驗,如果只懂得英語的話,瑞士人和奧地利人都會很樂意與你交談,而最為冷淡的,是法國人,他們甚至會表示不懂英語,拒絕用英語溝通。法國人都很以法語為傲,尤其是中年以上的法國人,這當然也會有例外,我在巴黎時,就曾遇到一對十分友善的法國夫婦,知道我不懂法語,便用英語詳細地教我如何到達目的地;在這奧地利徒步團隊中,跟我最談得來的,也是團隊中唯一的法國人。這位法國女士,本身是法國南部人,但現時居住在維也納,所以才參加了奧地利的徒步團隊。一個月後她會到香港會合丈夫和孩子,然後一起到中國過聖誕。




半小時後,我們又繼續上路了,臨走前旅館的老闆拿了一堆蘋果出來送給我們。這裡產的蘋果,個子小,樣子也不好看,吃起來卻很甜。離開巴坦不久,便到達了一處直插河谷底的懸崖,我們要走的路,是在垂直岩牆上挖鑿出來的棧道,令我想起台灣東部的太魯閣峽谷。經吊橋渡河之後,山路繼續向上,穿出森林後,眼前忽視一亮,一個天然奇觀在面前展現。

那是一片面積廣闊且高聳的岩牆,足有一千五百公尺高,這般巨幅的岩牆,固然少見,更讓人歎為觀止之處,就是整幅岩牆都被磨得平平滑滑,具有如此鬼斧神工和的強大侵蝕力量,自然界之中相信只有冰川吧,在平滑的岩壁上,也可以看到不少擦痕;不過也有說這是由於喜瑪拉雅山脈的急速上升,把水平的沉積板岩也拉起至幾乎垂直。這幅大岩牆被稱為斯瓦格達瓦(Swarga Dwar),也稱奧布頂(Oble Dome)或龐達丹達(Paungda Danda),奧布是古隆語,龐達丹達則是尼泊爾文,基本上都是「天堂之山」的意思,而斯瓦格達瓦是梵文,意思為「天堂的大門」。平滑的岩牆略呈鍋形,坡度在40至60度之間,除了一些裂隙外,真的是平滑得難以攀登,被稱為天堂的大門,大概有「難如登天」的意思。


斯瓦格(Swarga)是印度教和佛教的概念,指的是一個分成六層的天堂,位於圍繞著宇宙最高的山峰「須彌山」的雲層之上,惡人死後會被打落那落(Naraka)地獄受諸苦患,而善人則可至斯瓦格天國受妙樂。岩牆頂上有幾座巨石,最大的一組看似一座城堡,當地人稱為「天宮」,與「天堂的大門」的名字互相呼應;而較小的兩座,形如吼天的巨犬,一左一右,就是守護天宮的神犬了。名為「天堂的大門」,也非只因為頂上巨岩的形狀而穿鑿附會,大岩牆在當地信奉佛教和苯教(1)的古隆族人心中,均有著神聖的地位。大岩牆腳下,就是當地古隆人歷代的墓葬地,他們相信族人死後,靈魂會登上岩牆,而岩牆頂上就是靈魂的最後居所,是真正的「天上的宮殿」。不過根據佛教世界中的「輪迴觀」,尤其是傳自八世紀古老西藏的《西藏死亡書(2)》的描述,人死後,靈魂最終都會重歸輪迴,岩牆頂上的「天宮」,似乎只是死亡歷程中的其中一個中途站。


面對如此壯觀的自然奇景,我不禁停下步來,審時度勢一番。自己一向有參加溯溪攀崖的活動,雖然自知攀岩技術只屬九流,也知道不會有時間作此「加料」行程,面對著如此一幅巨型岩牆,總是難免心癢癢的,不能親身登上岩牆,也要用眼睛爬一次吧。大岩牆的左邊部份坡度稍為平緩,岩面上也有一些由下而上伸延的大裂隙,而且已有樹木成功紮根,相信是不用裝備也可以沿裂隙登上稜線的,但若繼續登頂的話,則頗為凶險。向Sabin求證一下自己的觀察結論,岩牆上果然真的是有上攀的路跡,不過Sabin說他是不會嘗試的,一來是尊重當地人的宗教信仰,避免踐踏他們的聖地,而且一想起沿途會與死後回歸天國的靈魂同路,也會渾身不自在。

沿著山路穿越森林,大岩牆一直陪伴在右,雖不能踏足其上,至少也讓我盡享眼福,飽覽此自然奇觀。腳下忽然踢著一些物件,拾起來一看,似乎是什麼證件,上面印的全是尼泊爾文,便拿給Sabin看看,原來是政府發出的「蟲草(2)採掘許可證」。蟲草是名貴的滋補中藥材,野生的蟲草,更屬瀕危物種資源,貨源一向短缺,中國川滇藏以及尼泊爾、不丹的高原,是主要的產區,但採集的過程中,對於生態環境極之脆弱敏感的高山草原,破壞極大,而且要很長時間才能復原。雖然中藥中也有療效相近的代替品,而人工培育生產蟲草的技術亦已成熟,其實不必食用稀少而昂貴的野生蟲草,但基於商業理由,野生蟲草的藥用療效近年在華人社會中被廣泛報導和誇大,令一眾追求健康而又較為富裕的人士趨之若鶩。因為野生蟲草有價,令破壞生態的採掘活動不斷擴大,對環境傷害之大,不單是在中國境內,還禍延尼泊爾,對此其實早有所聞,只是沒想到,在國家自然保護區內,竟然可以合法地採掘瀕危物種,而這種採掘許可證,只需付五百多盧比(約7.4美元 / 58港元),便可以得到。


中午十二時半,我們到達了午餐的地點,海拔3,060公尺的杜古拉博卡里(Dhukure Pokhari),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了一個小時的午餐。午餐後起步不久,便知道這山村名字的來由了,杜古拉博卡里,也就是不遠處的一個高山小湖的名字,博卡里是「池塘」的意思,而杜古拉是一種野鳥,樣子有點像松雞,不過這裡泛指在附近一帶棲息的所有野鳥,所以有人把地名直接翻譯為「鳥池」。因為附近沒有其他的水源,這片池塘便成了這一帶的野生雀鳥的飲水池,不時有野鳥在池邊聚集,是個理想的觀鳥地點,「鳥池」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

眼前寬闊的草地上,一泓如鏡的池水,近岸處水面結了一層薄冰,遠處是海拔6,584公尺的祖魯東峰(Chulu East)的倒影。現在是枯水季節,池中一些水草也露出水面來了,部份枯黃、部份青翠依然,顯現出層層疊疊的色彩,加上遠處藍天和雪峰的背景,一幅美極的天然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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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苯教:西藏古老的本土宗教,可分為原始苯教和系統苯教兩部分。原始苯教是古代西藏本土的原始拜物教,亦稱苯波教,俗稱「黑教」,是一種相信萬物有靈的、祭祀大地山河的泛靈信仰在西藏的地方形式。苯教尚巫術,在佛教未傳入西藏以前曾佔統治地位。印度小乘佛教在七世紀傳入西藏後,與苯教長期鬥爭,其後吸收了苯教的形式,結合成藏傳佛教。藏傳佛教中的「寧瑪派」(也稱「古教派」),就是由印度密宗與西藏苯教融合而成,雖然在傳入西藏早期,吸收了大量的苯教形式,但所習經典仍以舊密宗典籍為主。

(2)《西藏死亡書》:也稱《西藏度亡經》,傳自八世紀古老西藏的死亡旅程指南、臨終指導手冊。此書論述人死亡後的所有歷程,更準確的名字是《中陰聞教救度大法》或《中陰聞教解脫》(Bar do thos Grod)。佛教世界相信「輪迴觀」,中陰就是描述死亡歷程的特殊狀態。1996年,藏傳佛教索甲仁波切(Sogyal Rinpoche) 把此書注釋成《西藏生死書》。

(3) 蟲草,即「冬蟲夏草」,又稱「冬蟲草」,是麥角菌科蟲草屬的寄生真菌「麥角菌」Cordyceps sinensis的子實體,寄主是生長在高原地區的蝙蝠蛾幼蟲。蟲草屬瀕危物種,因具有補腎、補肺的中醫藥價值,是名貴的滋補中藥材。野生冬蟲夏草,主要生長在無污染的高海拔地區 - 西藏、雲南、四川、尼泊爾以及不丹的高原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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