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3日 星期二

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十五) – 添馬的優悠與疑惑




從德拉斑尼(Dharapani)到丹拿(Danaqyu)的 4.5公里,一路上都走得比較輕鬆。早上氣溫稍涼,只有攝氏九度左右,不過陽光普照,這很適合徒步,體溫在步行中上升,剛好讓身體暖和,但又未至於出汗,感覺十分舒服。途中經過巴格查普(Bagarchhap),村口的佛塔壓頂的石門,讓我想起德拉斑尼和先前的泰爾(Tal),村口也有相似的石門。這是典型藏族村莊的特色,村莊的兩端,各有一個正式的出入口,都建有一座頂著佛塔的石門,從進入曼南地區開始,直到接近徒步尾段的卡格班尼(Kagbani),沿途的傳統古老村莊,都是這樣的格局。巴格查普的石門較為簡樸,頂上是並排的黑、白、紅三色的三座小佛塔;另一類型的石門,則在外型上像塔多於像門,四方形的底座上,只有一座覆砵形的大佛塔,底座中開一通道,就是進出村莊的門戶,通道內的牆壁和天花,還會繪畫上華麗的藏傳佛教畫像。



過去兩天一直沿著河谷走,途中經過的村莊,多呈狹長形狀,村內均只有一條主要的道路貫穿,走錯的機會很微。巴格查普位於谷中較為開闊的位置,村中分岔路較多,Santus走得比較快,我們到了出口的石門時,才遠遠的看到他走到另一條小路上去了,Sabin立即跑過去把他找回來。Santus也是第一次走這條路線,對情況也不太熟悉,Sabin給我們一個小提示,藏式村莊一般只有兩個石門,分別在村的兩端,連接主要的道路,從一個石門進村,便從另一個離村,那就不怕走錯路了。


遠處山崖上,是層層疊疊的瀑布,山背後現出更多雪峰的身影,有的連Sabin也說不出它們的名字,雪峰稜脊線上一巨岩破雪而出,看似一個巨人站立於雪坡之上,十分有趣。更遠處,海拔7,937公尺的安娜普納二號峰(Annapurna II),也露出了小部份的身影,白雪靄靄,十分耀目。藍得發紫的天色,猶如經過了偏光鏡片的過濾,漂亮得有點不真實。

到達丹拿村的時候,只是九時半左右,我們在村中的一間旅館停下來,喝杯檸檬熱飲。自徒步旅程開始以來,每天的早餐與午餐、午餐與晚餐之間,都會有個喝茶時段,幾日來已經成了慣例。大學時期在愛爾蘭渡過,對於這種英式文化,早已見怪不怪;香港人辦事講求爭分奪秒,雖然曾受英國管治多年,反而沒有這樣的習慣。老實說,如果我是獨自上路的話,多數也不會停下來喝杯茶,寧願早點到達住宿地,趁空氣仍然溫暖之際,洗個溫水浴,樂意加插喝茶時段,除了是入鄉隨俗,也有其他的原因。Sabin經常到高山徒步,但原來一直有氣管敏感的問題,一受到寒冷空氣的刺激,便會咳嗽,攀過了海拔二千公尺之後,氣溫顯著下降,他的咳嗽也頻密起來了,這讓我有點擔心。不過他的咳嗽,每每在喝過熱飲之後,都能大大舒緩,所以每次經過有旅館的村莊時,怕他不好意思開口,我都會主動問他是否需要來杯熱飲。我半帶開玩笑地對他說,行進的步速由我控制(亦即是說,當我走得累,又或者想拍照的時候,慢了腳步,甚至停了下來,可別催促我,哈!),至於何時停下來喝杯茶,還是他作主好了。




我們在丹拿停留了近半小時,除了喝杯熱飲,也到村中的藏廟參觀,藏廟的面積很細小,不過中央有一個很大的經輪,經輪頗重,轉起來要費點力,不過起動之後,就轉得很輕鬆了。我按當地習俗把經輪轉了三圈,祈求今次的旅程順順利利。離開丹拿村,馬納斯盧的雪峰,又再次展露於天際了,而且雪峰不只一座,往前走一段,另一座又現身了。這時候,山路亦開始往上轉,進入曼南的原始針葉森林地帶,坡度也開始有點急陡,以色列老先生的步伐亦明顯地慢了下來,也許是由於職業上的訓練有素,他很留意自己的身體狀況,覺得自己應該慢下來。老先生說他年輕時曾在智利攀登過海拔5,000公尺以上的高山,不過那已是事隔多年,之後也不曾再到過高海拔的地方,畢竟已經不再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了,所以會特別留意身體對高度的反應。他叫我不用等他,明顯是不想拖慢我的行程。自己對高山症的經驗,十分有限,在讓富驗豐的Sabin了解過老先生的情況之後,知道他只是小心慬慎,希望讓身體慢慢適應,而不是身體出了問題,便安心地讓他的嚮導陪著他慢慢地走,大家在到了查美之後再會合。

當高度上升時,空氣變得稀薄,人的身體機能會自動地作調節,加快心跳,加深呼吸,以便吸取足夠的氧氣以供應給各重要器官,這就是高山反應。這種調節所需的時間有長有短,因人而異,有些人很快就可以調節好,所以仍然可以以正常的速度活動,繼續上升到更高的海拔,但是對於調節能力較弱的人來說,如果上升的速度過快,沒有給予身體足夠時間作調整,高山反應便會加劇,高山症的徵狀亦會出現,例如頭痛、嘔吐、神志不清等,如果不及時處理,便會致命。所以有高山反應不是問題,也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懂得停下來,讓身體有時間慢慢適應,亦要懂得分辯高山症的徵狀,這是身體發出的警號,必須及時下降至較低的海拔,不要讓情況惡化至危害到生命。


暫別了以色列老先生,我們繼續以正常的速度往上走。我比較幸運,屬於對高度上升適應得較快的一族,可以享受到更多探遊高山的樂趣。有研究說這種能力是天生的,無法用鍛鍊來取得,但卻會因健康情況(最明顯的是呼吸道疾病)和年齡漸長而降低,所以我也不會掉以輕心。進入森林後,我發現山路不斷在橫越一些粗糙的行車路段,原來林中是一條盤旋而上的行車道,山路就是畢直向上的捷徑。曼南地區雖然沒有走出山區的行車道,區內卻早已建成了一些可供越野車輛行走的道路,連接區內的小鎮和唯一的小型機場。山下藍芎地區的開路工程正如火如荼,曼南地區其實早已作好準備,將來道路一旦開到兩區邊界,曼南各地接通外界的運輸經脈便可以立即打通,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安納普納大環的徒步者,就要忍受路上的塵土飛揚了。


十一時半左右,我們已進入了海拔2,520公尺的添馬(Temang)的範圍,因為上升了一定高度,而且離開了河谷,景色變得十分開揚,一些簡陋的木屋,也有一些稍有規模的旅館,零星地出現在途中。我們在一間新建的旅館的屋頂陽台上,面對著馬納斯盧喜瑪(Manaslu Himal)群峰,在陽光下享用我們的午餐,Sabin他們更索性把晚上洗了但還未乾透的衣物拿出來,放到欄杆上晾曬。開闊的美景,清涼的山風,加上溫暖的陽光,伴我進餐,的確是一大享受。這一個午餐,我們一吃便吃了一個半小時,不過既然不用趕路,優悠一點,輕鬆享受一下也是無妨。


午餐後繼續上路,再次穿入森林,南面的山坡上,從添馬翻越海拔5,784公尺的南曼巴漢揚(Namun Bhanjyang)埡口的山路,清晰可見,這可曾是傳統的食鹽貿易的通道,連接曼南與南面山下的格漢博卡拉(Ghanpokhara)。聽Sabin說,這是一條頗有難度的穿越路線,因為埡口經常被雪覆蓋,是連走四天四夜也不見人跡的荒野,現在基本上只有放牧牲畜的當地人、又或者是富經驗而又有充足高山露營配備的徒步團隊,才會使用。另一邊廂,馬納斯盧的雪峰群中,進入了視線範圍的,已經有四座,我們繼續往前走,現身的雪峰還會陸續有來。森林中我們又再次遇上大群的野生長尾葉猴,不過牠們都很警覺,一見我拿起相機,便立即走到老遠,近距離拍攝葉猴的任務,又失敗了。


走出了森林,路旁一間旅館,門前一大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地,經過了旅館後,山路又再次向著河谷的方向緩緩下降。小路一直往西走,午後的太陽,已經落在山峰的背後,一層薄薄的雲在山頂飄過,成了天然的半透明螢幕,山峰的影子,輪廓清晰地投影在薄雲之上,看似一幅中國水墨畫,好一個有趣天然景象。下午二時半,我們沿著石板砌的村路一直向下降,經過了一些農田後,進入了一條小村,一看牌子,怎麼仍是添馬?心在想,添馬的範圍可真大啊,午餐時在添馬,走了一小時以上的路,還是在添馬。舉目環顧,安娜普納的二號峰(Annapurna II),也再次現身了,這次不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而是大方地露全相,陪同露面的,還有她左邊那座金字塔型的副峰,可惜剛好處於逆光的位置,拍不到好照片。



海拔2,640公尺的高圖(Koto),是下一個途中經過的村莊,也是德拉斑尼之後的另一個通行檢查站。到達高圖的時候,是下午三時半左右,再看看地圖上的距離,不禁有點困惑:從添馬走到高圖,超過十公里以上的路,一個小時怎麼可能走完?那是十公里長跑的速度啊。所以我差不多肯定,剛才那個被當作添馬村的地方,其實是距離午餐地點4.3公里的拉塔馬倫(Lattemarang),可是那村中的牌子,卻又明明是寫著「添馬」的呀。為了解開疑團,在晚飯時問過Sabin,得到的意見是,那應該是距離拉塔馬倫不遠的「添馬-貝西」(Temang Besi),我是看漏了地名的下半部分吧。「貝西」(Besi)在尼泊爾語中,有「低地」的意思,添馬在地勢稍高的森林區,往下便是添馬貝西,添馬的範圍,的確頗大。

高圖其實只是一條小村,在這裡設立通行檢查站的用意,原來是為了監控進入北面挪亞河(Nar Khola)谷和皮桑峰(Pisang Peak)以北的挪亞(Nar)地區的人流。這個偏遠的山區,外國人是禁止進入的,谷中居民的人數不足一千,有著自己的傳統和風俗習慣,異於一般的曼南人。


無驚無險,又到四點,離開高圖半個小時後,面前出現了一座高大的石門,跟在巴格查普見過的,幾乎沒有兩樣,只是尺碼大了很多,我們已經到達了曼南地區的行政首府,海拔2,710公尺的查美(Chame) 。好不優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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