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3日 星期五

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十三) – 德拉斑尼的星空





離開了山明水秀的泰爾(Tal)村,我們沿著瑪斯揚第河畔的卵石灘溯行,不久便到達另一條小村沙倫泰爾(Siran Tal),用大石砌成的崎嶇山路繼續向上伸延,不過很快又下落回河畔的卵石灘。這一段的河谷比較開闊,但明顯地左右不對稱,左岸陡峭的山坡宜插谷底,右岸則是寬敞的石灘,地勢比較平順易走,路在右岸伸延,也是很自然的事,部分面積較大又地勢稍高的岸邊平地,更被圍起來成為放牧的羊圈。不過在夏天河水暴漲之時,石灘上的路,也就消失在滾滾洪流之中。



天色越來越陰暗,雖然還未到下午四時,卻暗得像旁晚,在高山地區,陽光一消失,氣溫亦會隨即下跌,變得頗冷,溫度降至約攝氏十度,不過因為不斷在走路,也不覺得太冷。四時過後不久,我們走過了另一座吊橋,又回到了河谷的左岸,從吊橋回望右岸,山崖上也有一道高瀑,不過水量不多,反而左岸的山崖上,流量充沛的大小瀑布,不計其數。河谷的右岸,本來也有舊路,但因為土石崩塌的關係,已沒法通行。我們在左岸繼續前行時,一路上也可以看到對岸舊路的痕跡,直到一幅巨大的山體崩塌面前才終止。





離開泰爾兩個小時之後,接近下午五時,我們到達了小村哥特魯(Khotro)。村舍前的花園,種滿了盛開著的天竺葵和橙黃色的萬壽菊,山邊掛著大小瀑布,流水淙淙,不過帶著趕路的心情,加上天色昏暗,已經沒有停步細賞的興緻。二十分鐘之後,面前又是另一座吊橋,我們再次渡河回到右岸,穿過小村卡提(Karte) 的村舍。可能是水漲的原因,沿河床邊石灘走的路被封了,只得再次向山上走,教人有點氣餒。過了吊橋後,天也開始黑了,我也索性收起了照相機,專心地趕路。天黑之後,看不到四周的景物,路走起來就特別的感覺漫長。



又過了半個小時,這時已經接近旁晚六時,另一座吊橋把我們引回左岸,微光中隱約看見村口那座典型藏族村莊石門頂的佛塔,知道終於到達了德拉斑尼(Dharapani)村,原本九小時的行程,足足走了十一小時。不過投宿的旅館不在村裡,我們還得再向前走。離開了村莊,不斷地經過一些荒廢了的旅館,開始有點擔心我們將要投宿的旅館,會是怎麼樣的境況。四周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頭燈發出的微弱光線,在荒野中繼續走了約十五分鐘之後,Sabin說快要到下榻的旅館了。話才剛說完,Sabin忽然推開了路邊的一扇欄柵,進入了一個院子裡,原來已經到了旅館,因為沒有燈光,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路旁的建築物,老實說,如果不是有Sabin這識途老馬,任何人在這漆黑之中,肯定會走過了也不知道。

我住的房間在一樓,房門外是露台,景色應該不錯,不過連番趕路之後,滿身大汗,一停下來便感到寒冷,只想快快進房換掉濕透的衣物,況且外面已經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什麼。若按原定的行程,我們下午四時多便會到達旅館,還可以趕得及洗個熱水澡,現在太陽已經下山多時,依賴太陽能加熱的淋浴用水,早已回復冰涼,就算不怕冷,也不想冒肺炎的險,不過滿身的汗臭,實在連自己也受不了,唯有跟旅館要了一桶熱水,在廁所來一個「省水」浴。如何用一桶約15公升的水,完成整個洗頭兼淋浴的程序,的確是一門學問,不過這可難不到我。小時候家中沒有熱水淋浴設備,每天晚上,都是先到廚房燒一大桶開水,然後提進浴室洗澡的。只有15公升的水,的確是少了點,只好先在桶內洗頭,再用洗完頭的水沖身,馬馬虎虎的也足夠了。微弱的燭光中,看不清楚水桶是否乾淨,其實也不想知道,否則很可能連澡也不想洗了。

室內溫度是攝氏十一度,洗澡水其實也不太熱,廁所的窗子更不斷有冷風透進來,飛快地把澡洗完,抹身時一直在哆嗦著,幸好沒有因此著涼。洗過了澡,換上了溫暖乾爽的衣服後,心情也好多了,摸黑到樓下的餐廳吃晚飯。昏暗的餐廳中,只有微弱的燭光,定神看清楚,原來也有不少人,旅館老闆一家四口、Sabin、Santus、與我們同路的兩個官員、他們的挑夫,還有另外一位外藉老先生和他的導遊兼挑夫。我一邊吃晚餐,一邊跟眾人閒聊,昏暗的燭光,教人昏昏欲睡,走了頗長的一天路,也確實有點累了,開始有點睏,所以也記不起當時聊過些什麼,只記得老先生說他已經六十七歲了,我們還讚他老當益壯呢。


晚飯前已把盛滿開水的耐熱塑膠水瓶放進了睡袋中,飯後回到冰冷漆黑的房間,借著燭光寫了幾句簡單的日誌,便鑽進那已被烘得暖暖的睡袋,很快便睡著了。不知是否床的問題,還房中漆黑一片的關係,整晚都睡得不太安寧,還做起惡夢,頻頻地醒過來。小時候很怕黑,長大之後,似乎沒有這樣的問題了,但潛意識之中,對於完全暗黑的環境,仍然有著不安的感覺。床就在窗戶旁邊,我坐起身來拉開窗帘,赫然發覺,窗外是一片燦爛的星空。

天上的雲已經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滿嵌著億萬顆閃耀鑽石的晚空。拉開了窗帘,便感覺到陣陣的寒氣,不斷地從窗外滲進來,可是又捨不得窗外燦爛的星空,還是繼續讓窗帘打開著好了。記得對上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星空,是兩年前在北海道的知床半島,知床半島也是個蠻荒之地,光害影響極少,那銀河横跨天際的壯觀景象,教人嘆為觀止,但在這裡看到的星空,星星的數目似乎更多、也更密集。高山上空氣品質良好,加上空氣較為稀薄的關係,透明度更佳,是主要的原因,海拔2013公尺的德拉斑尼,便正正符合了觀星的要求。認識幾位熱愛拍攝天文作品的朋友,他們進行拍攝時,都會到海拔 2700公尺以上的高山,除了免受低層雲霧的干擾,也是為了更高的大氣透明度,他們的用心,我也能親身體會了。

美麗的星空,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覺間,我又睡著了,不過再也沒有做惡夢,一直安睡到凌晨五時多,才再次自然地醒來。望向窗外,星光依然燦爛,索性坐起身來,拉起溫暖的睡袋包裹著自己,挨近窗口,凝望那夢幻似的星空。

高山之上,就算是在炎熱的夏天,晚間的氣溫也會頗低,尤其是在睛空一片的晚上,沒有雲層當絕緣體,地面在日間吸收、晚上重新釋放出來的熱量,也會很快地消散盡。拍攝天文作品,專業的天文學工作者可以在能夠遮風擋寒的天文觀察站內工作,業餘的天文攝影愛好者們,便只得長時間的在戶外,暴露於寒冷之中。我只是個一般的自然愛好者,可以在房間內隔著玻璃欣賞如此美麗的星空,已經很滿足了,能夠窩在溫暖的睡袋裡欣賞,更是天大的幸福。 

凝望著燦爛的星空發呆了一會,終於也忍不住,不自量力的拿出只屬消費級的數位照相機,對著星空作長曝光的拍攝。早知道過多的雜訊會把影象弄得一團糟,但我希望記錄的,不是一張精彩的星空照片,而是公元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五時三十五分這一刻自己那份安靜和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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