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9日 星期四

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十四) – 以色列來的老先生




晚上入住德拉斑尼(Dharapani)的旅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完全看不見附近的環境,第二天早上起來後,熹微晨光之中,終於看清了四周的形勢。德拉斑尼村分成上、下兩部份,相距十多分鐘的路程,核心部份在下村,而旅館的位置在上、下村之間的一片坡地之上,四周都是羊圈和牛欄,河谷的對岸是一堵高聳的直崖,整條德拉斑尼村,都被籠罩在它的陰影之下。我們離開之前,需要先到上村的通行檢查站登記。


前一天晚飯時遇見的老先生,原來是以色列人,他也很早便起來了,換上了猶太人傳統的袍子,正在花園裡誦經禱告。根據統計,來安娜普納大環徒步的人,如果以國藉分類,以色列人佔了一個很大的比數。徒步路上,每遇上外國徒步者,都會習慣性地互相打過招呼,用英語問對方從哪個國家來,過去幾天在路上遇到的外國人,除了奧地利的團隊外,其餘大半都是以色列人,而且都是沒有僱用嚮導和挑夫的年青人,自己揹負著所有的裝備,拿著地圖便上路,有的二人結伴同行,有的甚至是當「獨行俠」。安娜普納大環路線,沿路上都有村莊,基本上很安全,自己外出旅行,孤身上路的次數也不少,不過大環路線中段進入荒漠般的高山地帶,如果單獨上路,萬一有什麼意外,呼救無門,是很危險的。以色列人幾乎是全民皆兵,年青人都要服兵役,尤其是男生,也許經過了軍事訓練,亦很大機會經歷過真實的作戰,有一定膽識,也比較願意承受風險。

要求和我們同行往查美(Chame)的兩位官員,還沒有起床。聽Sabin說,旅館的主人今天會到查美辦點事,兩位官員可能覺得跟他比較投契,也嫌我們走得太快,便轉移了目標,決定跟旅館主人同行,稍晚才出發。也許我是外國遊客,兩位官員對我的態度,其實也沒有什麼,雖然因為言語不通,大家也不曾交談過半句,只是他們對Sabin和Santus 的頤指氣使,讓我看不過眼,卻又不便發作。他們不再需要我們「帶路」,那是求之不得,對Sabin和Santus來說,也是如釋重負。

早餐的時候,以色列老先生坐在鄰桌,他知道我也是自己一個人走大環路線,建議不如一起走。我看了旁邊的Santus一眼,他的表情有點古怪,似乎是在說,「好不容易送走了兩位,怎麼又來了一位」。老先生和藹健談,與他結伴,肯定比跟兩位官員同行愉快得多,Santus擔心的,是我們的行程進度會被拖慢吧。我正在考慮的,不是老先生的體力,七十多歲但依然健步如飛的山友,我也認識幾位,前一天晚上短暫的交談中,也了解到老先生的行進速度,其實也不慢。我比較擔心的,其實是高山反應的問題,因為我們已經到達了海拔2000公尺的高度,對於容易有高山反應的人來說,這是徵狀開始出現的臨界線。曾經多次在更高的海拔行走,知道自己不會有問題,但是適合我的步速,對老先生來說,卻可能是上升得太快,如果他是比較容易有高山反應的話,就會出問題了。不過今天的路程約為16公里,不算太長,不需要趕路,走得慢一點,總不會錯的,於是我便爽快地答應了。


八時十五分,我們離開離旅館,先拿登山證到通行檢查站登記。今天的天氣不錯,起步時還覺得有點冷,陽光開始照進河谷時,就暖和得多了。德拉斑尼的檢查站不在村莊裡,而是在村外安娜普納大環路線與馬納斯盧路線(Manaslu Trek)的分岔口附近。Sabin拿了登山證進檢查站,我和Santus在門外等候,Santus指著遠處一座高聳的雪峰,告訴我那便是馬納斯盧(Manaslu)了。海拔8,163公尺的馬納斯盧主峰,澔澔白雪,在晨光下呈現金黃色,真是美極了,在往查美的路上,這座美麗雪峰的身影,幾乎一直陪伴著我們。在分岔路口向右轉,是另一條著名的馬納斯盧徒步路線,沿著刁德河(Dudh Khola)谷走,環繞馬納斯盧喜瑪(Manaslu Himal)群峰,向洛卡雅拿(Larkya La) 和羅便納拿(Rupina La)埡口進發。這條路線其實是歷史悠久的鹽運古道,因為太過接近西藏邊境的關係,長期以來都被列為禁區,直到近年才開放給外國徒步客,但亦只限於徒步團隊,個別的自由行徒步客,暫時亦無法取得入山證。


不擔心以色列老先生走得太慢,看來我是對的。他在前一天已經到過檢查站,辦好了登記,可以比我們遲一點才出發,不過他很快便趕上我們,之後的路途上,步速一點也不慢,我甚至要稍為加速,才能與他並排而行。我們一邊走一邊交談,他氣也不喘,氣定神閒地告訴我,自從三年前從軍中退休之後,便一直在列國周遊。原來是一位前軍人,怪不得步伐如此穩健,長期的軍旅生涯,應該是他能保持強健體魄的原因吧。

老先生待人和靄,不是他自己說,也看不出他曾是軍人,當然,他只說自己在軍隊工作,沒有說是什麼職能。在外地旅行時,自己頗喜歡結交不同年紀、不同種族的朋友,不會因為對某個國家的政策和政府行為的不滿,而對這個國家的國民帶有偏見。政府固然不能代表人民,交朋友也主要是看性格和興趣合不合,朋友之間政見不同,是很平常的事,也是個人自由,雖然在大是大非上看法相近的,才可能成為深交的朋友。自己對以色列政府在中東的作為很不以為然,尤其是經常發動禍及無辜平民的報復性軍事行動,老先生退休前以軍人為業,不免讓人聯想到那些惹人爭議的戰爭,不過我也不喜歡在這樣的場合談論政治,既然是一位萍水相逢的山友,就只談山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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